連士升
連士升(Lien Shih Sheng,1907年5月24日—1973年7月9日)是新馬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的著名華文作家。他生於中國福建福安縣。
1931年他畢業於北京燕京大學經濟系。1948年他受聘於新加坡南洋商報,在該報當特別記者,主筆,編輯,總編輯至1971年退休為止。
語錄
編輯- 回想起來,旅食京華的十年,是我的生命史上最值得紀念的日子。我有機會博覽群書,我也有機會結交師友。在求學期間,我們同住在一間房子,茶餘飯後,高談闊論;那種樂趣,絕非筆墨所能形容出來。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三十一篇(1957年 12月1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59頁
- 我羨慕玄奘,我崇拜玄奘,我更以溝通文化,尋求世界和平自命......我認真注意印度的國魂,是從我到了新加坡後才開始。這12年來,我一有機會,便研讀甘地、泰戈爾、尼赫魯、普拉薩、拉達屈里斯特南、潘迪迦等人的著作,以及時人關於他們的記載。前年到印度跑了一趟,在新德里的甘地火葬場低徊留連了一兩個鐘頭,由衷地向他的英靈致最大的敬禮。但我仍萬感交集,自愧不在他的生前,親自跑到印度,給他做個學徒,假如他真是願意收留我。
- 《海濱寄簡 • 天寶集》第五篇(1958年 8月2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07頁
- 30年來閱讀各種英文雜誌,我最賞識的還是倫敦出版的《經濟學人》。一來內容充實,材料豐富;二來言論穩健,極少過激的論調;三來引得說明, 極易檢查。我細心研究該刊的成功,實得力於一批學問淵博的經濟、政治、外交、法律、教育等問題的專家。他們埋名匿姓,不求聞達;但他們的評論很有分量,新聞也很翔實,所以真正要了解國際政治、經濟問題的人,自非人手一篇不可。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四十一篇(1961年 9月29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83頁
- 從前美國富蘭克林立志做學問後,他過的是十分嚴肅的生活。他曾有兩句名言:「早眠早起,希望達到健康、富庶、聰明的境界。」 (Early to bed and early to rise makes a man healthy, wealthy, and wise.) 我常覺得,西洋文明之所以能夠發展到目前這地步,這和富蘭克林所訂立的目標很有關係。東方國家的學者,多數僅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 三。他們以為一個學者或文人,只須聰明,只會博古通今就行。其他事情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中。因為他們不注意健康,所以他們多是未老先衰。韓愈說:「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發蒼蒼,而齒牙動搖。」 把他和九十高齡還活躍於文壇的羅素相比,你當作何感想?
- 《海濱寄簡 • 地靈集》第二十七篇(1962年 10月2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363頁
- ....像尼赫魯的優美的散文,或史論的文字,當代僅有他的哈羅公學的前後同學丘吉爾,可以和他媲美。他的英文造詣極深,遠紹英國名史家兼文豪吉本、麥考利、特里維廉只要英文存在的一天,尼赫魯的三部名著——《世界史一瞥》、《印度的發現》、《自傳》——自有永久流傳的價值....
- 《尼赫魯傳》再版序(1963年 11月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19頁
- 有個出版家的朋友告訴我說:《海濱寄簡》既然要出到八集,那麼第一集、第二集,……這麼排列下去,似乎不易記憶。最好給每集以一個書名。我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因此,從第五集起至第八集止,我就採用《落霞集》、《孤鶩集》、《秋水集》、《長天集》來命名,而那些已經出版的四集,也補名為《物華集》、《天寶集》、《人傑集》、《地靈集》。
- 我是個愛好海濱的人,每天無論怎麼忙,我總要抽空到海濱去欣賞一些時間。
- 《海濱寄簡 • 孤鶩集》第三十九篇(1968年 5月1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270頁
- 說來非常慚愧;自11歲畢業後的四年間,我沒有機會升學,只好在故鄉的幾間私塾研讀中國舊書。雖然私塾嚴格的訓練,使我在中國舊文學方面打好一點點基礎,但我所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社會上需要我做循規蹈矩的斯文人,大家要用品學兼優的帽子往我的頭上套。這樣一來,我沒有玩耍的機會了。打球、游泳、各種運動都沒有我的分兒了。到了15歲進中學讀書的時候,同學們可以參加各種球類運動,我只有欣賞和羨慕的分兒,沒有直接參加的勇氣。雖然我從我的恩師高德祈會督(Bishop John Curtis,愛爾蘭都柏林大學出身)處養成散步的習慣,但所有運動我都沒有參加,這未免是個大損失。在燕京大學時代,有一位同學教我騎腳踏車,因為笨手笨腳,一上車就摔了一跤,此後再也不敢問津了。燕京和清華的同學們,夏天游泳,冬天溜冰,這是再平常不過的運動,可是我老是鼓不起勁來學習。青年時代沒有養成運動的好習慣,此後年紀越大,膽量越小,終於變成好吃懶動的懶惰蟲,和我所標榜的「少吃多動」的口號剛好相反。
- 《海濱寄簡 • 秋水集》第四十四篇(1972年 1月21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428頁
- 我們不怕新加坡小國寡民,文化背景不夠深厚,我們只怕新加坡的人民甘於小就,而沒有遠圖。你瞧,五百年前,意大利產生了三位偉大的藝木家 —— 達文西、米開朗琪羅、拉斐爾 —— 加上一位出類撥萃的詩人 —— 但丁 —— 居然造成文藝復興時代,當時固然風靡全歐,現在還成為人人所崇拜的對象。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二十一篇(1972年 6月2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515頁
談美國
編輯移民社會
編輯- 話又說回來。人固然是環境的動物,而環境卻是人造的。目前比較富庶的美國,它的祖先十九都是歐洲各國的亡命客。現在相當安定的澳洲,它的祖先十九都來自英格蘭。在國內接受先人的遺產是個辦法;到了新環境去掀天揭地,創業垂統,也是個辦法。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一篇(1957年 1月2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6頁
- 二三十年來,美國的國力逐漸上升,這對於它的文化教育的水準的提高,不消說有決定性的影響,尤其自 1933年以來,德國籍的猶太人,因為受不了希特拉的暴政,個個間關跑到美國。這些科學家、文學家、哲學家初到新大陸,真是如魚得水。他們感恩知己,把平生的造詣,全部貢獻出來。美國憑空得到這些新血液,如虎添翼,進步更見神速。難怪英國著名學者拉斯基,在他去世前,就極力稱讚美國的法學比較歐洲各國有更輝煌的成就。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八篇(1957年 3月2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8頁
- 現在告訴你一段消息。月前燕大舊同學卞萬年醫生伉儷路過新加坡。在一個茶會裏,他告訴我說,戰前美國的華人毫無社會地位,他們主要的是開餐館和洗衣作。戰後形勢大變。除了楊振寧、李政道兩位青年科學家得到諾貝爾獎金外,另外還有吳健雄女士,也是有數的物理學家。你知道,楊振寧和李政道是在抗戰時期的西南聯大出身的。那時,交通梗阻,經濟困難,任何儀器的設備,根本談不到。但是,他們在那種環境中,仍能夠孜孜不倦地打好學問的基礎,尤其是數學一門,不是家學淵源,便是師承有自,所以他們一到設備充實的美國,就能夠發揮大作用。這充分證明,做學問全靠自己立定腳跟,而環境的便利,還是次要的問題。目前留美的中國的科學家,正是人才輩出。除了上述三位外,我們有第一流的建築師,第一流的醫生。至於美國的幾間最負盛名的製藥廠,雖然老闆是美國人,但是廠長和製藥科主任多數都是中國人。
- 《海濱寄簡 • 落霞集》第十三篇(1964年 5月2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42頁
- 但是,我們不能一筆抹殺地說許多新興的國家,尤其是戰後由殖民地蛻變而為獨立國的一些國家,根本沒有文化,這是個大錯誤。例如澳洲,一般人順口,給它一個綽號,說它是個囚犯的國家。不錯,一百多年前,英國的統治者曾把那些被判處終身徒刑的囚犯送到澳洲,讓他們自生自滅。但是,囚犯僅是違反國法的分子,並不是愚蠢的分子。據英國一位社會學家的解釋,英國最勇敢而又聰明的人,莫如強盜和娼妓。這句話雖然太偏激,但我們不能說它毫無理由。當他們到了澳洲後,一方面,殖民地政府假仁假義地不敢讓他們完全毀滅,於是開設學校,使他們及其子孫知書識字;另一方面,他們又懂得改邪歸正,發奮圖強,經過相當時期,他們便擁有技能知識,他們懂得開礦種植,更會掌握通商惠工的方法,這樣一來,澳洲慢慢抬頭了。加以美國虎視眈眈地想搶英國的市場,於是以過剩的資本投入澳洲市場,數量多達百分之八十以上。目前澳洲算是獨立國,成為聯合國的會員國之一,不過澳洲的文化仍承受英國的文化,沒有它自己獨特的文化,這也是事實。上文已經說過,文化是靠長期的累積,不是一朝一夕之間一蹴即就。但是,澳洲人並不笨,在今後的悠長的歲月中,澳洲人將一面保持原有的英國文化傳統,加上美國的文化,再加上戰後東歐許多國家的文化,經過長期的揉和融匯,由雜亂無章的「混合物」( Mixture),變成融和一致的「化合物」( Compound)。人類大多數是安土重遷的,非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背井離鄉。只因對於現實不大滿意,必須另謀出路,所以有些人不是出家,便是出國。到了新的「樂土」後,因為天時、地利、人和三方面都能夠適應得來,不但衣食無憂,而且年年有餘蓄,他們逐漸變成富有的家庭。到了富有之後,他們自然而然懂得教育文化,逐漸形成自己的文化。澳洲如此,美國如此,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以及其他新興的國家也是如此,所不同的僅是時間的久暫,程度的高低罷了。第一代的移民,大多數都患着懷鄉病;第二代的移民僅從他們的父母談話中略懂故鄉的山川景物、人情風俗;到了第三代,對於故鄉根本沒有印象了。例如美國近代的幾位著名總統,羅斯福原籍是荷蘭人,艾森豪威爾原籍是德國人,甘廼迪原籍是愛爾蘭人,而近年來,在國際政治舞台上最活躍的基辛格,他在希特拉的壓迫猶太人政策下,才前往美國,年僅十六歲。因此,基辛格不但接受美國的文化傳統,而且血液里全是德國的文化傳統。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三十九篇(1972年 8月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567頁
美國黑人
編輯- 這次的歌唱會,純粹採用民歌,這是個聰明的辦法。在任何國度里,民歌是一切詩歌的祖宗。樸質雄厚,簡單明了,是民歌的特色。經過大詩人、大音樂家的陶冶洗鍊後,民歌才有定型;而大詩人大音樂家的傑作,不過集民歌的大成罷了。假如把大詩人大音樂家的傑作當做滿漢全席,那麼每一首特出的民歌,等於一種五味調和的最精緻的小食......這次合唱團不但注意亞非各國的民歌,而且也大量搜集歐洲各國的民歌,其中包括捷克、意大利、西班牙、羅馬尼亞、蘇聯、奧地利、法國、美國、匈牙利的民歌。可惜因為時間關係,北歐幾個國家,以及德國、瑞士、荷蘭、比利時的民歌沒有被採用,不然,這更見完備......上半場有男中音獨唱。這位先生是個律師,他的哥哥,是個名指揮,一家人都愛好音樂。那晚他唱黑人靈歌的時候,氣力充沛,聲音嘹亮,把被壓迫民族的一般反抗的精神完全透露出來。
- 《海濱寄簡 • 落霞集》第二十一篇(1964年 7月2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66頁
- 普通人以為球藝是最好玩的事情,可是把打球當做職業的人,卻有完全不同的感覺。幾年前,美國黑人所組織的哈林籃球隊曾先後到新加坡表演過幾次。他們個個都是高頭大馬,氣力充沛,球藝湛深。每次比賽,都毫不費力地得到一百或八十分。他們在球場上玩球,好像猴子在樹林裏跳來跳去,前後左右,上下高低,無不如意。有一次,當上半場打完,我跑到場外去喝茶,湊巧遇着這些彪形大漢。我看他們全身汗如雨下,連背心和短褲都全部濕透,說話時,上氣接不了下氣。等到他們喘息稍微停止,我便以羨慕的眼光向他們說:「諸位挾球藝踏逼全球,到處受人歡迎,多好!」他們答道:「我們的生活和馬戲團里的動物差不多。每天上午練球,下午休息,晚上比賽。這是日常的生活。此外,我們只知道,從飛機搬到旅館,從旅館搬到球場,又從球場搬到飛機。什麼參觀名勝,訪問親友,這些味道我們根本連做夢也沒有想到。」經過他們的自白後,我這才恍然大悟,職業的球員,原來是怎麼一回事。
- 《海濱寄簡 • 孤鶩集》第二十三篇(1965年 9月23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221頁
- 當四百多年前,莎翁撰述《羅密歐與朱麗葉》那部著名的劇本的時候,他的故事就以蒙達鳩和卡布拉兩個家族為中心。這兩個家族無端種下深仇巨恨,大人打大人,僕人打僕人,非打個你死我活,誓不甘休。誰料上一代的大冤家,到了下一代卻成為非常甜蜜的親家。這兒可見家族之間的愛與恨完全是人為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切深仇巨恨,大可一筆勾銷。同樣的,種族的區別,也是毫無意義。由於天時、地利,以及其他一切環境的關係,人類才呈現各種不同的膚色。加以從前交通不便,彼此沒有通婚的機會,所以某一地區的人民,永遠保持某一種膚色。不料包藏禍心的政客,卻利用膚色的差異,作為攻擊異族的理論根據,這真是違心背理的事情。目前美國的黑人問題、南非的種族問題、澳洲的白澳政策,這都是違背時代的思潮,不足為訓。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由於國際輿論的制裁,美國、南非、澳洲的種族問題,將得到合理的解決。
精神文明
編輯- 來信說:近來我尤其想到東方來過些年日,因我覺得西方一切都在走下坡路,尤其年青一代消沉於自我享受(尤以性生活為甚)的自私生活,這對於西方文明及文化都是一個大打擊。英美的青年,不以懶散自私為恥。英國近年來失業者已超過百萬,年青人都拿國家津貼養活下來,他們大多數並不急急做工,只是懶散遊蕩,甚至吸毒,不以為恥!孔子標榜「知、仁、勇」三個條件為做人的宗旨。關於「勇」字,他特地提出「知恥近乎勇。」這兒可見,人如無恥,比較禽獸還不如,至多僅能算是「能言的禽獸」......你盡心、盡意、盡力地要促進中外文化藝術的交流,可是一般青年卻消沉到極點,絲毫沒有鬥志,這難怪你十分失望。在失望之餘,你自然而然地會動起歸去來兮的念頭。
文學藝術
編輯語言文化
編輯中西文化比較
編輯- 我常覺得,西方文化注重訓練專家,東方文化重視培養通人。因為長期訓練專家,所以西方的學者能夠精益求精,把握細微;因為一向培養通人,所以東方的學者能夠領略大體,觸類旁通。其實,這種分法似乎有些勉強,因為在西方的文化史上,體大思精的通人也有的是。例如文藝復興時代的達文西,美國獨立時期的富蘭克林,他們的天分那麼高明,精力又那麼充沛,干一行,像一行,到如今還是極少人能夠跟他們媲美。
- 《海濱寄簡 • 天寶集》第七篇(1958年 12月28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11頁
- 老實說,從文學的觀點看來,我愛《羅密歐與朱麗葉》,我更愛《西廂記》。除美妙的台詞各有千秋外,深厚的含蓄、暗示、烘托的滋味,總比暴露、坦白、狂熱好得多。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十五篇(1960年 8月1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28頁
文化交流
編輯- 柴卡斯基原籍蘇聯,自小到美國去求學和就業,現在已歸化為美國人了。據說,明年他將重返他的故國去參觀和表演。希臘大哲學家蘇格拉底說得好:「我不是雅典人,我不是希臘人,我是世界的公民。」第一流的藝術家,像第一流的思想家和學者一樣,他們不折不扣地算是世界的公民。何況學術藝術本來沒有國界,把人格高尚、學藝超群的人才當做一國的私產,似乎不大公平。
- 《海濱寄簡 • 天寶集》第四十五篇(1959年 10月9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86頁
企業和經濟
編輯- 你是美國老留學生,前後在美國住了十年以上。你知道那幾個大名鼎鼎的大富翁之所以成為大富翁,為的是他們有發財的熱情。從早晨到午夜,從年頭到年底,從生到死,只要他們的脈搏還在跳動,呼吸還沒有停止,他們總是念念不忘發財,連做夢也沒有例外。日思夜想,到了時來運到的時候,他們便抓住機會,一下子立定事業的基礎;到了基礎鞏固,機構健全的時候,金錢便像流水一樣,繼續不斷地流到他們的寶庫了。當他們的熱情奔放的時候,他們是只顧目的,不擇手段的。事實上,為着達到寤寐追求的目的,他們可以運用任何手段;英文所謂 By hook or by crook,就是這些熱心發財的人的口頭禪。但是,這種只求個人的飛黃騰達,不顧大眾的利益的時代已經成為歷史的陳跡。現在是人民的世紀,大勢所趨,誰也阻擋不住。假如有人昧於時勢,任意開倒車,勢非沒頂不可....在人類爭取自由平等的過程中, 1776年美國革命時代的《獨立宣言》是個重要的文獻。獨立宣言的起草人傑斐遜宣稱:「人類生來是平等的」。這句話好像氫氣彈一樣,震動全球,誰反對它,便算落伍。經過 180年的經驗,在理論上,一般人仍贊成「人類生來是平等的」;可是在實際生活上,至多可以做到「機會均等」這地步。在健全的社會裏,政府造成「機會均等」的環境,讓所有公民發揮他們的技能知識,以便達到最高的標準。那些成績最好的人,無疑地仍受社會的崇拜。所謂「斯塔哈諾夫」,所謂「勞模」,照字面翻譯出來,是「勞動英雄」。這兒所爭的,就是過去英雄主義,是從個人主義的立場做出發點;現在的英雄主義,是從社會的立場做出發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這是多麼有趣味。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七篇(1957年 3月1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6頁
- 記得二十多年前,美國經濟史大師格拉斯教授,曾介紹我作哈佛大學商業史學會的會員。我交了會費後,該會便繼續不斷地給我寄來十幾冊大書,內容無非美國金融界、實業界的巨擘的傳記。這些傳記不但注意各事主怎樣起家,而且對於組織的方法,技術的改良,收支的損益。甚至發達後所舉辦的各種慈善事業,也一一以史家謹嚴的態度,文學家美妙的筆調表現出來。他如裝璜的精美,紙張的考究,特其餘事。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四十一篇(1961年 9月29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83頁
- 據今年 1月 4日,路透社所發出的電報說,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的失業工程師排長龍,輪流領取國內有錢人及日本的救濟品。造成人們排隊領取救濟品的原因,主要在於波音機公司兩年前開始減產。波音機公司是西雅圖的最大顧主,它的盛衰反映了西雅圖的經濟。這家波音機公司沒有工作做,那些每年收入達兩萬元美金的工程師,就眼巴巴地看見自己的積蓄日漸短少,甚至化為烏有。事實上,西雅圖的失業率已增至百分之十一,比較全國平均失業率高百分之五。談到就業,這問題可分為客觀和主觀兩方面來說。在客觀方面,當戰爭時期,許多軍火製造家或商人,個個笑逐顏開,每年所得的利潤作直接上升。因為這是熱門生意,個個都搶着做。到了戰爭突然結束,恢復平時狀態,那些軍火製造家或商人,個個如喪考妣。因為開大工廠、做大生意的人,他們本身是沒有許多資本,而是靠強有力的銀行來周轉。而銀行營業的政策,是「晴天借傘兒給你用,到了大雨滂沱的時候,把傘兒收回」。這時候,製造軍火這門生意的人無利可圖,甚至負債纍纍,結果難免影響到銀行、保險公司,以及其他有關各部門。當不景氣成為普遍現象,政府不得不乞靈於印刷機,儘量印行鈔票,造成通貨膨脹。到了通貨膨脹沒法子控制的時候,人們對於鈔票的信用完全喪失。俗語說:「米貴上商標。」那些長袖善舞的人,因為他們的金錢得來全不費工夫,所以酒樓、舞廳、娛樂場,天天滿座,雖然一般平民窮到三餐也發生問題。由於美國經濟不景氣,它的幣值已經被迫減低,在短短的半年間,美金的匯率已經減低百分之十,而且有繼續減低的趨勢。在國內,美國不得不努力節約;在國外,它也不得不儘量減少軍事經濟的負擔。對於自顧不暇自顧不暇的國家或個人,這是最重要的辦法。關於這問題,我的朋友寫信來說,目前美國受經濟不景氣的衝擊下,除了工程師以外,其他科學和技術人才,多採取「降級求售」的辦法。這是說,他們本來是博士或碩士,現在市場縮小,供過於求,所以他們必須自動地把博士或碩士的文憑藏起來,乾脆以學士的文憑來問世。因為資格較低,資方可以毫無內疚地給他們以低薪,而被僱人也欣然接受,雖然他們的眼淚是往肚子裏流。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八篇(1972年 3月1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474頁
- 當第二次大戰期間,李先生避難到美國。他一面在大學裏擔任講席,一面考察美國大規模的企業。他所得的結論就是美國的工商業家並不是普通的人物。他們的手下擁有一批智囊團。智囊團的成員,不必擔任例行公務,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設計,從營業的大方針,以至於用人行政,甚至慈善事業,一宗宗,一件件,都要全盤計劃。到了戰後,李先生重返新加坡,一切事業都按照計劃來處理。因此,他主持下的事業,一天比一天有更大的成就,除了財源廣進外,他還創辦了李氏基金會,嘉惠社會。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十四篇(1972年 4月2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492頁
- 「李先生」 是指李光前先生
報業/出版界
編輯- 戰後美國的報業發達異常。它所產生的名記者,俯拾即是。那些銷路廣大的報紙、雜誌、通訊社各擁有一批名記者。他們的觀察力的敏銳、活動力的堅強、社會關係的密切,使他們採訪新聞的時候,好像瓮里捉鱉,手到擒來。此外,他們的分工非常細密,無論政治、經濟、軍事、法律、體育、美術、股票、國會……每一部門都有人專門負責。久而久之,他們自然成為有關報紙雜誌的台柱,後來進而為部長、大使、教授、作家,可以說是毫不費力。然而我最欣賞美國的專欄作家( Columnist)。幾十年來,久負盛名的專欄作家如李普曼( Walter Lippmann),如艾爾索甫( J. Alsop),他們差不多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李普曼出身於哈佛大學經濟系,今年 81歲。五十多年來,他一直靠專欄作家的身份來謀生。所謂專欄作家,好像通訊社一樣,他的文章不限定於一個報章雜誌發表,而是由各國報章雜誌同時發表。目前李普曼每篇二千字的專欄特寫僅收八角錢,可是同時發表他的作品的報章雜誌多達八百家,所以每天的收入為 640美金,平均每周寫三篇,那麼一年的收入就有十萬以上的美金。只因他的收入優裕,所以他手下擁有研究員、秘書。今天飛羅馬,明天到巴黎,交遊廣泛,友朋眾多,關於內幕新聞,他往往比別人捷足先得。因此,他才能夠長期維持他的崇高的地位,比美國總統還吃香。
- 《海濱寄簡 • 秋水集》第二十一篇(1970年 2月3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360頁
- 須知文學是人生的靈魂。我活了幾十年,每天每夜所拳拳服膺的,就在文學上翻筋斗。那些世界名著不必說,光是國際有名的報紙雜誌上的文章,如紐約時報、倫敦泰晤士報、巴黎世界報;以及大西洋月刊、新政治家、讀者文摘,偶爾給我發現一片段行文瀟灑、意義深長的文章,我恨不得向我的服務機關告假一天,讓我慢慢咀嚼,逐漸消化,直到把人家的心得,化為自己的血液而後止。
- 《海濱寄簡 • 秋水集》第二十四篇(1970年 2月2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369頁
- 來信說,《大華》停刊,不勝悵惘!俗語說:「文如其人。」這兒我可以加上一句:「刊物如其人。」你這份刊物有一定的風格,再雅也不過。也許因為太雅了,致成為陽春白雪,不能得到大多數人的共鳴。你知道,美國比較流行的刊物,銷路多達幾十萬、幾百萬份。它們的文字通俗,內容注重趣味,富有吸引力。因此,它們從頭到尾,都是廣告。此外,政府看見某些刊物可以充分利用,便予以物質上的種種支持,這比較政府自辦的宣傳品,更見實效。
- 我常覺得,歐、美、日本的文人很有辦法。他們不但會寫文章,會著書立說,而且長於組織,懂得理財。不過他們的社會背景和我們不同。歐、美、日本尊重文人,愛好買書,著名的文人,如羅素、丘吉爾、湯因比,他們所得的稿費和版稅,比較在大學教書、擔任過各部部長的收入多得多。這一點我們是望塵莫及的。目前銷路將達三千萬份的美國通俗雜誌——《讀者文摘》——當五十年前初創辦時,銷路不過五千份。戰後英國所出版的《企鵝叢書》,根本沒有什麼資本,唯一的辦法,就是訂定縝密的計劃,研究市場,然後到處拉稿。現在《企鵝叢書》越出越多,越來越好,真是物美價廉,雅俗共賞,對於文化事業的提高和普及,有極大的貢獻。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二十篇(1972年 5月28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511頁
美蘇冷戰/核時代
編輯- 現在可不然了。現在整個世界的潮流,都傾向科學,尤其是自今年 10月 4日、 11月 3日,蘇聯一連發射兩顆人造衛星後,全世界人士都覺得驚奇。就在過去兩個月間,美國各大學的負責人對於這問題曾作全面的檢討。他們所得的結論是,美國的外國文和數理課程不如蘇聯那麼充實,美國教授的待遇不如蘇聯那麼優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形勢,非把這些課程全盤改革不成。平心而論,美國的科學設備並不落後,所差的是學術空氣。在蘇聯,一個出類拔萃的科學家,在社會上佔了極重要的地位,受了萬人崇拜,連婦孺都知道他的大名。在美國,一個科學家如和一個電影明星擺在一起,前者難免黯然失色。須知人類是不甘寂寞的。在一般社會風氣不大尊重科學家的時候,除了極少數以科學為生命的專家外,普通人誰願意向科學進軍?蘇聯人造衛星的發射,對於各國學術界是個警鐘。它告訴世人,科學的進步,已經到了可以探討宇宙的秘密;前人所幻想的,現在卻一一成為事實了。它又昭示世人,地球越來越小,有志氣的人應該向太空發展;不要為着種族、膚色、國籍、思想的差異,彼此打得頭破血流。記得愛因斯坦死前,曾一再發表言論,呼籲各大國犧牲一部分主權,成立世界政府來管理原子武器,使它不能成為人類的威脅。最近,羅素曾給美蘇二巨頭的公開信,要他們舍異求同,互相尊重;言辭懇切,使我大受感動,所以我順便把它譯成中文。同時,我最欽佩的印度總理尼赫魯,他對於世界和平又有新方案。他呼籲列強儘量忍讓,不要謀動干戈,因為核子武器和洲際飛彈這麼厲害,戰爭一發動,誰都要遭毀滅的危險,沒有一國能夠倖免。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二十七篇(1957年 12月1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53頁
- 7月 4日是美國獨立紀念日。凡是研究近代史的人,誰都知道 1776年是個最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美國革命,開現代各國革命的先河;有了美國革命,其他各國的革命也可以說是有例可援,幹起來也順理成章。報載,今年美國獨立紀念日,美國駐莫斯科的大使館舉行大宴會,到有各國嘉賓 1100人,其中蘇聯人佔了 800名。在宴會場中,蘇聯總理赫魯曉夫是最活躍的一位,他載歌載舞,談笑風生,但沒有一句涉及政治。就在那一天,赫魯曉夫還發了一通電報致美國總統甘廼迪,一面表示慶賀,一面恭祝總統福躬康泰。我看完報後,跟一位朋友說,赫魯曉夫真會做戲;朋友同意我的意見,不過他加了一句:「做戲需要有本錢。」「事如春夢了無痕。」人生本來像一場春夢。詩翁莎士比亞更肯定地說,「人生像舞台」。在舞台上,生旦淨末,一應俱全,有的做主角,有的做配角,其餘大多數的都是跑龍套。做戲是假的,但許多婦女的觀眾卻是「假戲真做」,當台上表演悲劇到高峰的時候,她們在台下不是噓唏嘆息,便是涕淚交流,和舞台人物起了共鳴。閒話休提。自第二次大戰結束後,世界便分裂為兩大陣營。非美即蘇,非友即敵;其間幾乎沒有中立的餘地。這是就整個世界形勢來說。若論個別的國家,那麼北韓和南韓、北越和南越、印度和巴基斯坦、東德和西德,不但彼此分疆而治,界限劃得十分鮮明,而且同胞兄弟視若不共戴天之仇。再進一步看,在同一陣營里,彼此的步伐也不大一致。表面上,大家高舉香檳杯,互祝健康;事實上,甲方卻希望乙方提早沒落沉淪,讓自己獨享其成。再就接受美援的國家而論,政府多數是右傾的,人民卻是左傾的。例如日本。日本民間左翼的力量奔騰澎湃,但政權卻落在親西方人士的手裏。這是事實。因此,當艾森豪威爾總統準備赴日之前,他的先遣部隊便到東京去佈置,東京民眾即日舉行盛大的示威運動,表示不歡迎,結果,艾森豪威爾總統很聰明地取消日本之行。當這種不愉快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日本的報紙的本地新聞以極大的篇幅,繪聲繪影,張大其辭,可是東京的八家大報的主筆們卻很謹慎地出版「聯合社論」(八家報紙同時登出一篇社論),說話隱隱約約、吞吞吐吐,誰也不敢推波助瀾。其實,東西兩大集團的對立,是沒有意義的。由對立而生的「冷戰」,更是不可寬恕的。甲方控乙方為強盜,乙方就訴甲方為土匪;甲方詈乙方為娼妓,乙方就罵甲方為婊子。半斤八兩,不值識者一笑。因此,當有人歌頌政治領袖「萬歲」的時候,便有人暗中咒罵他「短命」。無往不復,世間的事情當作如是觀。就在東西兩大集團對立的期間,印度產生了一位出類拔萃的政治家尼赫魯。自尼赫魯執政 14年以來,他無時不以溝通兩大集團為他最大的使命。他是個尋求和平共存的人。他也許不會「一面倒」。他到過蘇聯,他也到過美國。蘇聯政治首長到印度去訪問,美國總統也到印度去觀光。你也可以說,「尼赫魯很會做戲」;同時,你更可以再加一句:「尼赫魯做戲有他的一筆雄厚的本錢。」不錯,尼赫魯的和平共存的五大原則,雖然在 1955年亞非會議時期正式提出來,但他在監獄期間,曾細心研究世界史和印度史,他所得的結論,就是只有和平共存,才有生路....但是,尼赫魯所具備的一筆雄厚的資本是不容我們忽視的。他擁有豐富而深刻的知識,具備偉大的人格,寫得一手好文章,經過 30年的革命生活,再加上 14年的實際行政經驗;讀幾萬卷書,行幾十萬時路,素養如此,他才博得印度 4萬萬人一致的擁護。在國內既然達到這麼崇高的地位,所以他在國際政治舞台上發言,這才發生力量。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二十九篇(1961年 7月1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57頁
- 大著「本是乘槎行,權作歸田計」。可說是先得我心。這首詩妙處全在「權作」二字,這是《紅樓夢》「且認他鄉作故鄉」的辦法,這是以退為進的辦法,這是絕處逢生的辦法。現在談政治的人,開口「立場」,閉口「觀點」,而目前全世界之所以鬧得紛紛擾擾,完全由於「立場」、「觀點」的作祟。假如一般政治家都懂得「權作」二字的妙用,那麼許多無謂的爭執都可以渙然冰釋了。「鄰國之賢,敵國之仇。」這是立場或觀點問題。「鄰之厚,君之薄。」這又是立場或觀點問題。假如美國把蘇聯的太空研究的成就,「權作」美國的成就;假如蘇聯「且認」美國工商業的發達,「權作」蘇聯的發達,我相信許多戰爭販子、軍火商人、冷戰專家都要吃西北風了。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三十篇(1961年 7月16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60頁
- 日前在一個宴會中,新加坡的一位聞人告訴我說,最近他到歐美跑了一趟,他請倫敦和紐約的朋友們都到新加坡來避難。這雖是笑話,但這也可以證實中國的古語:「大亂避鄉,小亂避城。」新加坡雖算是一個中等的城市,但與倫敦和紐約相較,正是小巫見大巫,不是目標,說不定不至受什麼侵襲。今天報載,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生物學家葛拉斯說,在核子戰爭爆發以後,我們的世界將成為昆蟲的天下。葛拉斯是美國原子能委員會醫學與生物學諮詢委員會委員之一。他在討論「人類生存」的科學家會議上,宣讀一項文件說,假如原子塵使鳥類死光,那麼昆蟲就可以大量繁殖,而這種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據葛拉斯的意見,核子戰將殺死了所有野獸和家禽,可是更大的災難,還是鳥類的死亡。因為昆蟲抵抗放射線的能耐,比人類強了 10倍,所以能夠真正適合在核子時代繼續生存的只有昆蟲,並不是「萬物之靈的人類」。在這種情形之下,愚蠢的人類的住所,將由一種歷史悠久的昆蟲——油蟲——來接管了。
- 《海濱寄簡 • 地靈集》第十三篇(1962年 6月18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333頁
殖民主義
編輯- 一般說來,截至 1941年止,南洋每一地區的文化,等於中、印、阿(古代文化)加上殖民地宗主國的近代文化。法國之於越南,英國之於緬甸、馬來亞、婆羅洲,荷蘭之於印度尼西亞,西班牙、美國之於菲律賓,英法之於暹羅,走的都是同一的路線。新舊文化的交流加上原有居民的意識,便成為某一地區的文化。太平洋戰爭時期,日本一口吞盡長江水,把整個南洋據為己有。在軍事上,日本不能不說達到暫時的成功;在文化上,日本自己沒有特出的東西,因為它本身又是中國的舊文化和西洋的新文化的結晶品。因此,打從 1942年起,中國的文化又開始吃香,雖然那時離中國統一的局面( 1949年)還差八年。戰後,西歐各國在南洋的殖民地紛紛宣告獨立,同時,代表西歐各國的近代文化都給「友邦」美國取而代之。吃人酒肉,替人消災,「美援」所到之處,即美國文化深入之處。接着,中國大統一的局面成功。新中國和舊中國不同,舊中國只有精神文明出賣,新中國除加強精神食糧外,連生果、青菜、魚、肉,也可以運到這兒來找市場。這種市場原先僅有代表近代文化的歐美以及澳洲、新西蘭可以壟斷,現在中國不但可以插足,而且物美價廉。這樣一來,代表上層建築的中國文化也跟着吃香。別的不用說,光是各地的中文補習班也有人滿之患。假如把歷史倒退 20年,一個人要在南洋辦中文補習班,恐怕連米湯也沒得喝。
- 《海濱寄簡 • 物華集》第四十二篇(1958年 1月18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80頁
美國學府
編輯- 近代中國教育史上有三位著名的大學校長:蔡元培、司徒雷登、張伯苓。這三位廣孚眾望的校長,都是身無長物。但是,他們的精神生活的豐富,卻是任何人都比不上。校園內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百萬冊圖書、幾十間實驗室,都是他們的心血的結晶品。再進一步,散處海外的萬千校友,都也是他們的兒女。
- 《海濱寄簡 • 天寶集》第四十篇(1959年 9月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176頁
- 現在再談到燕大及一般教會學校的缺點。教會傳教士大多數是來自歐美各國,他們的人生觀是趨向個人主義,這和傳統的東方社會有很大的出入。就個人的本領而論,燕大的校友大多數可以在社會立足,負一部分責任,只因他們的活動以個人的興趣為中心,極少從事集體的行動,所以他們很難爭取領導權。只因他們無權無勢,僅以專家的身份在社會活動,所以他們終身實行為人服務的宗旨,不能高踞任何機構最高的寶座。還有一層。他們自幼受了一般不大高明的傳教士的影響,以為月亮也是西方好,所以做人的最大目標,就是歸化為美國籍,到美國去找「極樂世界」。這種牢不可破的觀念,早在戰前的中國種了根,現在台灣更是變本加厲,許多要人的兒女,多數往美國「深造」,無論深造得成功或不成功,但百分之九十都是一去不回頭。
- 《海濱寄簡 • 秋水集》第二十三篇(1970年 2月21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366頁
- 照我當時的經濟環境來說,我應該進北大或師大,不應該進燕大或清華。不料我前後所進的兩間中學是英國人和美國人創辦的,而這學校算是燕大或清華的學生的來源。湊巧畢業考時,我很僥倖,名列前茅,照當時燕大的慣例,各中學成績特優的畢業生要進燕大,可以由學校當局保送。因此,我才決定進燕大。北京教育界流行一句話「北大老,師大窮,唯有燕京清華好商量」。這是說一般女學生選擇配偶的對象,多數僅注意燕京和清華;北大和師大,根本不加以考慮。可惜我行情不熟,冒冒昧昧地進了燕大,致加重我的經濟負擔。不過經濟的負擔僅是暫時的,從長遠處說來,好處多着呢。
- 《海濱寄簡 • 秋水集》第四十六篇(1972年 1月23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434頁
- 哈佛是美國最老、最負時望的大學,歷史達三百幾十年之久。它的校友大多數在政治、經濟、法律、工業、商業等界擁有崇高的地位,所以它的基金的雄厚,冠於美國各大學。原來哈佛大學設有一間規模很大的「信託公司」,專門負責募捐、投資、購置地產、買賣股票等事情。只因經營得法,不是坐吃山空,所以每年的收入逐漸增加。光是學費一項,一年就需要三千元美金。再加上其餘各種費用,非五千元美金莫辦。目前哈佛大學學生的數目為六千名,研究生為九千名,一共一萬五千名學生,教授和講師的數目,多達五千名,平均每名教授或講師對學生的比例,為一對三。至於圖書館,全校一共九十五間,其中較大的圖書館有六間,如哈佛燕京學社的中文圖書館、法律圖書館、商科圖書館等,藏書的數量都十分可觀。它的地位僅次於國會圖書館。一個好學深思的青年,到了哈佛大學做研究員,真是如魚得水,所有資料,堆積如山,問題只怕自己的素養不夠深,所懂的語文不夠多,所準備的基本知識不夠淵博,不然,工作一天,就有一天的收穫。你的主任教授,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物。你的獎學金原定為兩年,但他覺得一個人要遠離家庭兩年,未免太難堪。因此,學校當局特地送你來回旅費,好讓你回家團聚一個月,這種舉動實在富有人情味......談到音韻學,趙元任教授無疑是泰山北斗。趙教授是研究數學和物理出身的。當五四運動時代,他曾熱烈地支持這運動,參加灌片工作,譜出《教我如何不想他》。到了中年時代,曾翻譯《愛麗絲夢遊仙境記》。最近三十多年來,在哈佛大學任教,所著有關於中文研究的書籍,每次出版,都被士林重視。趙教授今年 82歲,壯健異常,還能夠自己開車,到處奔馳,毫無老態龍鐘的現象。這兒僅為趙教授祝福。據說,假期滿後,你再度往哈佛深造時,趙教授將邀請你到他家裏居住。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幸勿錯過。從他的觀點看來,一個人到了年老的時候,能夠找到幾位敏而好學的青年,作傳道授業的對象,以便承先啟後,繼往開來,此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從你這方面看來,在稠人廣眾中,能夠被一代大師遴選為入室弟子,這種光榮,這種幸福,遠非站在萬仞宮牆外的普通學生所能想像......哈佛的熟人頗多,得便請向我的老師洪煨蓮教授,文友楊聯陞教授,以及其他各位朋友處代為致意,費神心感!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三十一篇(1972年 7月18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544頁
留學生
編輯- 就過去百年而論,中國的教育曾經過幾個大階段。起初,遣派幼童出國,因為幼童記性好,感受性強,到外國學東西,更容易接受,可是這些幼童從外國同來之後,因為中國學問的基礎太差,所以三分不像洋人,七分不像中國人,和社會格格不入,結果,不是中途改行,便是所學非所用,所用非所學,白費工夫。其次,是那些留美預備學校。這階段的留美學生,中文僅有中學程度,英文能夠直接考進美國大學一年級,不過他們還是年紀太輕,很容易給美國的物質生活迷住。這些青年學成歸來之後,多數在社會上佔了相當地位,可惜洋氣十足,只知享受,不懂創造;只會說「當我在美國的時候,我的教授曾經怎樣」,對於國內情形卻不大明了。結果,社會上憑空增加了許多美國的活動廣告,對於社會的改良,並不發生決定性的作用。再次,大約在抗戰的前夕,中國的教育家知道遣送幼童出國固然無用,派了中學畢業生出國仍舊不切實際。經過長期研究後,大家才贊成更實際的辦法,即留洋的學生,必須先在國內大學畢業,並且有兩年的社會服務經驗。這樣一來,他們才知道本國的問題在哪兒,個人所差的又在哪兒,因為他們胸有成竹,所以他們到了外國後,馬上摸到門徑。除了縮短學期,節省時間和金錢外,還造就了不少優秀人才。這是 1937年前幾年的事情。最近 27年來的中國的情形怎樣,我已經十分隔膜,恕不多談。平心而論,教育好像農業和園藝一樣,最重要的是要能生根,根柢雄厚,以後才能夠繁枝、茂葉、開花、結果。不然,捨本逐末,干的無非插花的工作,不用多大工夫,花兒就要萎謝了。我常覺得,日本的維新是 1868年,和中國的維新差不多同時。為什麼日本進步那麼快,一下子就變成富強的國家,中國卻事事落後,成為日本侵略的對象,到了 1943年間,整個中國的錦繡河山,幾乎有大半淪於日本的鐵蹄下?此中關鍵,還是教育問題。日本的接受西洋文明是主動的,中國是被動的。因為日本是主動,所以它能夠集各國的大成,「擇善而固執之」,發展非常迅速。因為中國是被動的,所以它給青年學生一個印象,把出洋當做「鍍金」,至多想借重自己所留學的國家的名氣來炫耀於沒有知識的人,極少人會挺起脊樑,抱着「彼可取而代之」的志願。出發點既然錯誤,歸宿點不問可知。目前日本的教育已經達到收穫的階段。在應用物理學這方面,無論聲、光、磁電、機械,它已經巧奪天工,凌駕歐美許多國家。在醫學上,微菌學已經穩坐了國際上的頭把交椅。至於各種語文的字典,各部門科學的辭典,無一不出色當行。至少在教育上它早已能夠獨立,不必依賴任何國家了。
- 《海濱寄簡 • 落霞集》第二十七篇(1964年 9月1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83頁
- 接來信,知道 F侄申請香港大學、美國大學、加拿大大學,都被錄取,可喜!可賀!目前香港九龍各校的高中畢業生,每年約有兩萬人,但香港大學和中文大學錄取學生的名額,不過百分之十左右,其餘百分之九十左右的高中畢業生,必須到海外各大學去找出路。過去十年間,加拿大各大學廣開大門,讓港九的高中畢業生有深造的機會,美國次之,英聯邦各大學又次之。那競爭的劇烈,真是駭人聽聞。現在 F侄申請三處的學額,都蒙錄取,這兒可見他的程度實在不錯,所謂「真金不怕火」,無論怎樣考驗,都能夠過關。承詢港、美、加三處,以何地為最理想。我毫不遲疑地選擇香港。過去百年間,在歐美列強的「炮艦政策」的淫威下,亞洲、非洲、拉丁美洲有許多國家被淪為殖民地或次殖民地。在這些地區里,葡萄牙文、西班牙文、比利時文、荷蘭文、法文、英文,分別成為有關各殖民地的官方語文。因為殖民地的教育落後不堪,所以一些青年,不甘寂寞,忍受一切傲慢與偏見,譏笑和侮辱,前往里斯本、馬德里、布魯斯、阿姆斯特丹、巴黎、倫敦、華盛頓或其他城市去深造。他們把上述各地當做「祖家」,連巴黎的礦物水也叫做「祖家水」,其他事情,可以推論,不必細述。在那種環境下,留學叫做鍍金,留學回來,馬上可得到高官厚祿。因此,一般人都願意往這條路跑。就近代印度的大人物尼赫魯而論。他在十五歲那年就前往倫敦的哈盧公學讀書,由哈盧再進劍橋大學,由劍橋再進倫敦法學院,前後七年,把他鑄成道地的英國學者。因此,當他 22歲從英國回到印度的時候,他對於印度的一切,差不多忘記得一乾二淨,成為三不像人物了。幸虧尼赫魯根器深厚,他心甘情願地接受導師甘地的指揮,從頭實行再教育,把自己改造為標準的印度人,能夠和各界人士合作無間。不然,他早已成為英國人,和印度同胞格格不入,雖有偉大的懷抱,恐怕也是一籌莫展。最近一二十年來,各殖民地相繼成為獨立國,教育政策,尤其是留學政策,起了大變動,現在差不多成為定型。大家寧願費了極大的時間、精神、金錢來生產本國陶鑄出來的真金,不愛吃現成飯似的鍍金。這種正確的留學政策,已經博得全世界的讚許了。從前根本沒有留學政策,現在算是有一定的政策。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容許幼童到外國去留學了。現在出國的青年,起碼需要高中畢業的程度;再進一步,需要本國大學畢業,在國家任事二年,完成國民服役等程序後,才可以到外國留學,雖然短期旅行是個例外。這樣一來,個個學有根柢,知道國家所需要的是哪一部門的學問,學生個人的特長在哪兒,缺陷又在哪兒;哪間外國大學擁有他所專攻的課程的名師,哪間大學的設備最適合自己的要求。經過長期的詢問、研究、討論,國家才批准青年出國,而這些青年經過多次遴選後,才有出國的機會。因為事前準備非常充分,所以出國後,便可單刀直入,一到新地方,馬上可開始工作,做一年有一年的收穫。從前出國的幼童,或中學畢業生,初出國時,頭腦是一片白蠟,讀書多數是被動的,毫無選擇的,比較現在有計劃、有重點的留學政策,相去何止霄壤?
- 《海濱寄簡 • 長天集》第三十五篇(1972年 7月26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555頁
醫學科技
編輯- 普通中國人看見親友體重突增,紅光滿面,總要說了一聲:「恭喜發福!」其實,胖子最容易生病。據斯特爾醫生(Dr. F. Stare)的統計,胖子患血壓高的機會比較普通人多三四倍,心臟病多兩三倍,糖尿病多四五倍。施大手術時,危險性也多兩倍至四倍。
- 《海濱寄簡 • 孤鶩集》第二十九篇(1965年 11月5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239頁
- 中國有句名言,叫做「憂能傷人,」這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一代雄才曹孟德,深知「悲從中來,不可斷絕」,所以他只好拼命喝酒來解憂。其實,借酒澆愁並不是很好的辦法,因為「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而酒後夢醒的口渴頭痛的情形,實在不大好過。最好的辦法,還是服從醫生的勸告。據美國神經病專家斯提文生醫生(Dr. George Stevenson)的建議,下列幾點對於神經緊張的人頗有幫助。第一,說出來。當你有憂慮的時候,不要秘而不宣。你應該對你所能信任的頭腦清醒的人物——你的丈夫或太太、爸爸或媽媽、牧師、家庭醫生、老師——傾吐你的憂慮。事情一經說出,可以減輕你的緊張,幫忙你看清你的憂慮的所在,甚至會使你知道處置的辦法。第二,暫時離開。有的時候,暫時把痛苦的問題避開,倒是很有益:例如置身於電影、書籍、遊戲、短程旅行來換換景物。讓你自己「死站在那地方去受苦」,這才是自己處罰,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是,當你較為鎮定的時候,須準備回來處理你的困難的問題。第三,清除憤怒。假如你隨便發脾氣,你須記住,憤怒的結果將使你覺得自己很愚笨,免不了要懊悔。假如你想攻擊別人的時候,你須想法拖到明天。在這期間,從事體力活動,如種花、做木工、打網球、散步,把憤怒清除掉,你將會更聰明地準備應付你的問題。第四,有時須讓步。假如你覺得自己要時常和人家吵架,而且覺得很固執和大膽,那麼你須記住,這就是縱容壞了的小孩的行為。你不妨堅持你認為正確的立場,但是,你須鎮定地進行,同時,須承認自己可能會錯誤。姑定你是絕對的對,但是有時退讓一點,這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假如你這麼幹,你往往會覺得別人也會讓步。結果,避免緊張,實際解決問題,而你也會覺得滿意。第五,為人效勞。假如你整天憂慮自己的事情,那麼你也應該想法替別人擔心。這樣一來,你會忘記自己的憂慮,同時,因為你把事情幹得很漂亮,你會得到溫暖。第六,專心一志。對於緊張的人,一件很普通的工作也變成那麼繁重,因而不願意去想法解決。假如遇着這情形,那麼他應該集中精力去做迫切的事情,一個時間辦一件事,其他事情暫時擱在一邊。這樣一來,其餘的事情也很好辦。第七,給別人以機會。緊張的人往往覺得他們要「佔先」,不管這是一件瑣碎的事情,例如開快車趕上前面的車輛。無論什麼事情,都是比賽中,在比賽場中,總有人受傷害。生命並不是如此。競爭有傳染性的,合作也這樣。當你給別人一個機會,你往往會使你自己覺得更舒服。假如別人再也不覺得你對他有威脅,他也不會對你有威脅。他如安分守己,不要希望樣樣求全;找出人家的優點,不要吹毛求疵;在空閒時間,培養個人特殊的嗜好。一切的一切,無非避免緊張,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這是真正的養生之道,望時常留意。
- 《海濱寄簡 • 孤鶩集》第三十一篇(1965年 11月10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246頁
傑出人物
編輯- 談到富蘭克林,他是我所敬愛的偉人之一。他不但是個美國的偉人,而且是個世界公民。在政治上,他具備開明的思想。他起初僅希望美國逐漸富庶強大,到了相當時候,可以兵不血刃,脫離英國,得到完全的獨立。老實說,他是個愛好和平的人。他不願意見到流血的革命。他堅決地相信,只要美國人能夠忍耐,他們儘早會達到目的。這種老成持重的態度,當然會成為不入耳之談。但是,當戰爭真正爆發的時候,他便不顧一切地毀家抒難,把所有財產來支持政府。他和英國的許多新交舊識斷絕關係,他對國際問題的觀點完全改變,從親英改為親法,這事情在他榮任駐法大使時期,更充分表現出來。在哲學上他雖然沒有發明什麼新的理論,建樹什麼新的系統,但是,就文論文,他的文章明白如畫,比較一般玄之又玄的哲學家的忸忸怩怩的作風好得多。他的文字簡潔而不枯燥,談話幽默而不傷害感情。簡單說一句,他是個絕頂聰明而又有驚人的魄力的偉人。普通人研究偉人的生平,多偏重他已經成名後的功績,我卻喜歡探討兒童時代的家庭和社會背景,愛好的書籍,結交的朋友,生活的方式。老實說,已經成名後的人,一舉一動多少有忌諱,同時,因為社會地位關係,很少機會讓他真情流露,甚至許多偉大的建議和計劃,也是由精明能幹的秘書或顧問起草的。只有少年時代,誰也不會另眼相看,誰也用不着討好他,所以那時的言論和行動,一點一滴都是自出心裁,最值得我們細心研究。當富蘭克林青年時代,他最愛讀班揚的《天路歷程》、哲學家洛克的《人類理解力》、阿狄生的《旁觀者報》、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笛福的《論計劃》。班揚和洛克的著作,給他鋪好哲學和宗教的路子;阿狄生和笛福的作品,給他奠定文學的基礎;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的英雄傳,給他以精神上的鼓勵和指導,使他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的氣概。然而富蘭克林最值得青年效法的,就是他很嚴格地管制自己。本來世間的事情是這樣:能夠管制自己的人,才能夠管制人家;不然,他遲早須受法律和社會的管制。在拙著《富蘭克林》裏,我曾舉一個例。他不吃肉,他的哥哥覺得很不方便。他向哥哥提議,把他那一份伙食費用的半數按月發給他,讓他自己去預備飯吃。這一點,哥哥當然同意。事實上,他因為吃素的關係,每個月倒可以節省一半伙食費用來買書。當哥哥及其他夥計跑到別人的家裏去吃飯的時候,店裏十分清靜。他不慌不忙地隨便吃了一塊麵包,一把葡萄乾,或果醬蛋糕,一杯開水,就算一餐,剩下的時間仍用來讀書。頭腦清明,理解力又強,讀書多有心得,據他說,這完全得力於節飲節食呢。隨函送上《富蘭克林自傳》一冊,望你仔細地研讀三遍。相信這對於讀書和做人,都有明確的指導,而英文的進步特其餘事。
- 《海濱寄簡 • 人傑集》第十篇(1960年 7月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四卷》第218頁
- 丘吉爾今年剛好九十歲。他生日那一天,世界各國都有人替他祝壽。美國總統還指定他的生日為丘吉爾日,以資紀念,足見他的勢力是深不可測。他年輕時即進國會,前後擔任六十四年立法議員,打破世界議會的紀錄。在思想上,羅素和丘吉爾有相當的距離,但他們的學問基礎的鞏固,才幹的高明,文筆的犀利,正是青年人的模範。
- 《海濱寄簡 • 落霞集》第三十八篇(1964年 12月4日)
- 《連士升文選 • 第五卷》第118頁
《尼赫魯傳》
編輯《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編輯- 英國人在印度統治了那麼久,可是印度人討厭英國人,英國人看不起印度人,冰炭不相投,各人走各人的路子。[4] 英國人所結交的只限於印度的官僚,面貌可憎,語言無味,真正有風趣的印度人,他們倒不大接近;姑定接近, 也沒法子賞識。[5] 最使人難堪的,就是官僚們,無論英國人也好,印度人也好, 自成一個階級,夜郎自大,躊躇滿志。[6] 甚至剛從英國來的新人物,不用多大 工夫,就給這惡劣的環境同化。[7] 他們白天忙着辦理公事,處置案牘,到了下班後,他們又跑到俱樂部,喝喝威士寄,翻翻《笨拙》雜誌,或其他畫報。[8] 他們很少看書;姑定他們要看的話,至多把從前所愛好的讀物拿來重溫一下,對於新知識、新事物,他們並不準備吸收。[9] 到了他們發覺自己落後的時候,他們便詛咒印度的氣候太壞,環境欠佳,不知道他們之所以腐化,主要的是由於官僚政治的作風。[10] 在官僚政治的圈子裏,他們根本不想求進步,他們所關懷、所夢想、所追求的,無非升官、調任、告假,以及討論東家長、西家短等瑣碎的問題。什麼新時代、新思潮,他們壓根兒不放在眼內。[11]
- 《尼赫魯傳 • 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40頁
- 英國人到印度做大官,印度人僅做小官。上行下效,印度的官僚多數學習英國的官僚的派頭。[12] 除官僚外,那些律師、醫生,及其他專門人才,甚至半官式大學職員,他們另有一番世界,和印度中下層社會完全脫離關係。[13]
- 《尼赫魯傳 • 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40頁
- 那時正值歐戰,英國人希望印度人效忠英國,為英國撐腰;可是不知道什麼緣故,所有印度人十九都不同情英國。[14] 無論左派或右派的人物,他們都暗中希望德國勝利。[15] 這並不是說他們喜歡德國,而是說他們自己沒有辦法,希望假借德國的力量,給英國一點顏色看。[16]
- 《尼赫魯傳 • 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41頁
- 就在大戰期間,印度的民族運動風起雲湧。[17] 提拉克從監獄解放出來,他和菩桑夫人所領導的「自治聯盟」( Home Rule League)引起他的興趣,尤其是培桑夫人,她在印度的政治舞台上佔着非常重要的地位。[18] 她的被捕,更鼓勵一般青年知識分子的愛國情緒,甚至老年人及中庸主義者,也受她的感動,大家高舉義旗,為自治運動效命了。[19]
- 《尼赫魯傳 • 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41頁
- 尼赫魯的父親一向養尊處優,生活過得很舒適,所以在政治見解上,是比較中庸。不過自菩桑夫人被捕後,他的父親及其他中庸主義者也加入自治聯盟了。[20] 幾個月後,他們多數退出,父親卻堅持他的立場,而且擔任安拉阿巴德支部的主席呢。[21]
- 《尼赫魯傳 • 就業和結婚》(第五章)
- 《連士升文選 • 第三卷》第441頁
參考資料
編輯- ↑ 連士升:《長天集》,玲子傳媒私人有限公司 2007年 206頁。
- ↑ 連士升:《長天集》,玲子傳媒私人有限公司 2007年 206頁。
- ↑ 連士升:《長天集》,玲子傳媒私人有限公司 2007年 205頁。
- ↑ 英國人(yīngguórén) 在(zài) 印度(yìndù) 統治(tǒngzhì) 了(le) 那麼(nàme) 久(jiǔ) , 可是(kěshì) 印度人(yìndùrén) 討厭(tǎoyàn) 英國人(yīngguórén) , 英國人(yīngguórén) 看不起(kànbuqǐ) 印度人(yìndùrén) , 冰炭(bīng tàn) 不(bù) 相投(xiāngtóu) , 各人(gèrén) 走(zǒu) 各人(gèrén) 的(de) 路子(lùzi) "....every Englishman in India feels and behaves, quite rightly, as if he was a member of an army of occupation, and it is quite impossible for natural and unrestrained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races to grow under these circumstances. The Englishman and the Indian are always posing to each other and naturally they feel uncomfortable in each other’s company. Each bores the other and is glad to get away from him to breathe freely and move naturally again." Jawaharlal Nehru, An Autobiography (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1. (譯文:「....在印度的每一個英國人的想法和行動,都儼然自以為是佔領軍的一個成員。在這種情形下,要使兩個種族的人建立無猜忌的、自然的親密關係,是完全不可能的。英國人和印度人彼此相見總是裝模作樣,當然他們在一起時覺得不舒服了。彼此都看不慣,便都巴不得各自走開,自由自在地呼吸行動。」 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2頁-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1-32. 《尼赫魯自傳》:Usually the Englishman meets the same set of Indians, those connected with the official world, and he seldom reaches really interesting people, and if he reached them he would not easily draw them out. 譯文:英國人往往只跟那批進出官場的印度人來往,他很少接觸到真正有風趣的人。即令遇到了這種人,也不容易談得來。(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The British regime in India has pushed up into prominence, even socially, the official class, both British and Indian, and this class is most singularly dull and narrow-minded. 譯文:在印度的英國當局把當官的人——英國人和印度人——提高到顯著的地位,在社會上也是如此。而這些當官的人,大多數只是些知識淺薄、心胸狹窄的人。(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Even a bright young Englishman on coming out to India will soon relapse into a kind of intellectual and cultural torpor and will get cut off from all live ideas and movements. 譯文:甚至有希望的英國青年來到印度以後,很快在知識方面和文化方面就都落後而跟當前的思想及運動相隔絕了。(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After a day in office, dealing with the ever rotating and never-ending files, he will have some exercise and then go to his club to mix with his kind, drink whisky and read Punch and the illustrated weeklies from England. 譯文:他們在辦公室辦公文,忙了一天,少不得要玩玩,到俱樂部去,跟同事們一塊兒喝威士忌酒,讀英國寄來的 「笨拙」 雜誌和有插畫的周刊。(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He hardly reads books and if he does he will probably go back to an old favourite. 譯文:他們很少看書。即使看書,大槪也不過找些素來喜歡的書看看。(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And for this gradual deterioration of mind he will blame India, curse the climate, and generally anathematize the tribe of agitators who add to his troubles, not realizing that the cause of intellectual and cultural decay lies in the hide-bound bureaucratic and despotic system of government which flourishes in India and of which he is a tiny part. 譯文:他們因為這種精神上的退化而抱怨印度,罵印度的氣候,而且籠統地罵那些增加他們的麻煩的煽動家。他們沒有認識到知識方面和文化方面的墮落的原因在於印度的專制頑固的官僚政治制度,而他們本人也是這種制度中的一部分。(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India: Penguin Books, 2004), 32. 《尼赫魯自傳》:Even a bright young Englishman on coming out to India will soon relapse into a kind of intellectual and cultural torpor and will get cut off from all live ideas and movements....If that is the fate of the English official, in spite of his leaves and furloughs, the Indian official working with him or under him is not likely to fare better, for he tries to model himself on the English type. Few experiences are more dreary than sitting with high-placed officials, both English and Indian, in that seat of Empire, New Delhi, and listening to their unending talk about promotions, leave rules, furloughs, transfers, and litttle tit-bits of Service scandal. 譯文:甚至有希望的英國靑年來到印度以後,很快在知識方面和文化方面就都落後而跟當前的思想及運動相隔絕了....儘管有請假和休假期,英國官員們的生活就是這樣。跟他們一起或是在他們下面辦公的印度官員當然不會更好些,因為印度官員竭力學英國官員的榜樣。在帝國的重要城市新德里,高級官員們(英國人和印度人都有)同坐在一起,聽他們刺刺不休地談升職、請假規則、休假、調職以及瑣碎的官場醜事,比這更無聊的生活經驗是少有的。(張寶芳譯:《尼赫魯自傳》,世界知識社,1956年,第33頁)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2. 《尼赫魯自傳》:This official and Service atmosphere invaded and set the tone for almost all Indian middle-class life, especially the English-knowing intelligentsia, except to some extent in cities like Calcutta and Bombay.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2.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Professional men, lawyers, doctors and others, succumbed to it, and even the academic halls of the semi-official universities were full of it. All these people lived in a world apart, cut off from the masses and even the lower middle class.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4.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There was little sympathy with the British in spite of loud professions of loyalty.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4.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Moderate and Extremists alike learnt with satisfaction of German victories.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4.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There was no love for Germany of course, only the desire to see our own rulers humbled. It was the weak and helpless man's idea of vicarious revenge.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4.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Gradually political life grew again.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4.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Lokamanya Tilak came out of prison and Home Rule Leagues were started by him and Mrs Besant. I joined both but I worked especially for Mrs Besant’s League. Mrs Besant began to play an ever increasing part in the Indian political scene.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5.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The atmosphere became electric and most of us young men felt exhilarated and expected big things in the near future. Mrs Besant’s internment added greatly to the excitement of the intelligentsia and vitalized the Home Rule Movement all over the country. The Home Rule Leagues were attracting not only all the old Extremists who had been kept out of the Congress since 1907 but large numbers of newcomers from the middle classes...Mrs Besant’s internment stirred even the older generation, including many of the Moderate leaders.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5.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Mrs Besant’s internment also resulted in my father, and other Moderate leaders joining the Home Rule League.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6.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Some months later most of these Moderate members resigned from the League. My father remained in it and became the president of the Allahabad branch.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6.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Gradually my father had been drifting away from the orthodox Moderate position. His nature rebelled against too much submission and appeal to an authority which ignored us and treated us disdainfully.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6.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But the old Extremist leaders did not attract him: their language and methods jarred upon him.
- ↑ Nehru, An Autobiography, 36. 《尼赫魯自傳》的原文是:The episode of Mrs Besant’s internment and subsequent events influenced him considerably but still he hesitated before definitely committing himself to a forward line.
參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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